作者：keva

影评人公社讯： 当主流题( tí)材挤满银幕时，张家辉想( xiǎng)给观众多一个非主流的( de)选择。时隔6年再做导演，他( tā)又拍了一部心理惊悚电( diàn)影——《赎梦》。

从《盂兰神功》《陀地( dì)驱魔人》再到《赎梦》，张家辉( huī)的导演作品几乎清一色( sè)地走非主流市场路线。用( yòng)他的话来说，既然主流的( de)路有很多人走了，为什么( me)不走一条没那么多人走( zǒu)的路呢？这样还能给观众( zhòng)带来更多的选择。

张家辉( huī)做导演有个习惯，他喜欢( huān)自己编剧。构思本子的时( shí)候，他其实也想过找编剧( jù)来写。但常常碰到的情况( kuàng)是，编剧会来“质问”他，“要抄( chāo)哪一部戏？想好抄哪部戏( xì)，我才能帮你抄。”

“我真的不( bù)知道怎么回应他们，如果( guǒ)要抄，我就不需要找你啦( la)！但他们都跟我说，你不说( shuō)你想抄哪一部，我不能帮( bāng)你写的。结果就变成我自( zì)己写了。”

至今写了四部电( diàn)影的张家辉，创作灵感基( jī)本都来自新闻、访问、漫画( huà)或者纪录片。

他说做导演( yǎn)压力很大，什么都跟自己( jǐ)有关。做演员就轻松了，拍( pāi)完就走，很多事情都不用( yòng)管。

“当导演是因为没找到( dào)合适的人拍我想拍的故( gù)事。如果有导演找我演有( yǒu)突破的角色，我立马不做( zuò)导演了。但演员，我一定是( shì)会继续做的。”

《赎梦》上映之( zhī)前，影评人公社与张家辉完成( chéng)了一次深度对话。

镜头前( qián)的他语速不快，眼神却很( hěn)笃定。除了表演经历，他还( hái)聊起让他崇拜至极的杜( dù)琪峰、助力他二度“封帝”的( de)林超贤、早期赏识他的邱( qiū)礼涛、给了他很多机会的( de)王晶、以及令人怀念的陈( chén)木胜......他说自己在他们身( shēn)上汲取了无数养分，这些( xiē)导演让他受益匪浅。导演( yǎn)他可以不做，但演员他一( yī)定会当下去。

张家辉是个( gè)爱做梦的人。他对 “梦” 带着( zhe)一份敬畏。“梦是藏在心里( lǐ)的压力、白天不敢想，晚上( shàng)会自己跑出来。”他会刻意( yì)记住梦里的异常感受：“有( yǒu)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就( jiù)会盯着那些不对劲的细( xì)节看，醒了赶紧记下来。” 这( zhè)些细碎的体验，后来成了( le)《赎梦》的素材。

聊起新片《赎( shú)梦》，张家辉反复强调这不( bù)是一部晦涩的艺术片，“是( shì)用大量梦境包装的商业( yè)娱乐片，有很实在的故事( shì)线。”灵感源于一部关于“睡( shuì)眠瘫痪症” 的纪录片。“睡眠( mián)瘫痪症”就是中国人说的( de)“鬼压床”。作为导演，他意识( shí)到“鬼压床”这种现象或许( xǔ)可以成为一个新鲜的切( qiè)口。于是他把现实的素材( cái)藏在梦境里，用心理惊悚( sǒng)的外壳包裹起一个非常( cháng)规题材的故事。张家辉坦( tǎn)言想拍点不一样的东西( xī)。当主流题材挤满银幕时( shí)，想给观众多一个非主流( liú)的选择。

为了让故事落地( dì)，他没少下功夫。自编自导( dǎo)是他做导演的习惯。剧本( běn)由他亲自执笔。过去执导( dǎo)的作品都有他编剧的身( shēn)影。他说，他也曾想过找编( biān)剧帮写故事。但编剧们总( zǒng)是问他：“你想抄哪部戏？说( shuō)出来我才能帮你写。” 他哭( kū)笑不得：“真的不知道怎么( me)回应他们，如果要抄，我就( jiù)不需要找你啦！但他们都( dōu)说，不说想抄哪一部，就不( bù)能写。结果就变成我自己( jǐ)写了。”

他想探讨更实在的( de)东西：原生家庭、因果报应( yīng)，还有现代人的精神困境( jìng)。

他在《赎梦》加了很多商业( yè)元素，梦境的冲击、紧凑的( de)节奏，都是为了让观众看( kàn)得进去。“非主流题材”的创( chuàng)作藏着他的固执：“大家都( dōu)拍主流，我就想试试别的( de)。但前提是，观众看得懂，得( dé)喜欢。”

蔡辛强是《赎梦》里最( zuì)复杂的角色。前半生风光( guāng)，后因妻子在金融市场的( de)冒进跌入深渊，为了脱困( kùn)犯下致命大错。张家辉用( yòng)三个词形容他：“可悲，可怜( lián)，可爱。”“他和老婆能共富贵( guì)，也能共患难，到最后都没( méi)分开，这一点很浪漫。” 但这( zhè)份浪漫终究抵不过现实( shí)的碾压。

为了填补自家债( zhài)务，他骗取了好友的巨额( é)财富，导致好友家破人亡( wáng)。悲惨故事发生的那一年( nián)，恰好是2008年，正值金融风暴( bào)席卷香港。“那时候很惨，三( sān)两天就有人轻生，甚至全( quán)家出事。” 张家辉见过风暴( bào)下的众生相，但他没直接( jiē)把这些拍出来，而是把绝( jué)望揉进了角色的骨血里( lǐ)。蔡辛强苦陷泥潭，好友全( quán)家离世，他们的每一次挣( zhēng)扎，都是对时代创伤的回( huí)望。

《赎梦》路演时，有观众问( wèn)张家辉：“蔡辛强骗人的选( xuǎn)择是无可奈何吗？” 他摇头( tóu)，“再难也不能害人。哪怕破( pò)产、坐牢、干粗活，都比伤天( tiān)害理强。” 说这话时，张家辉( huī)相当于给这个角色定了( le)调。蔡辛强的“悲剧感”来自( zì)他的 “不彻底”。他不是纯粹( cuì)的好人，也不是绝对的坏( huài)人，只是被生活推着走的( de)普通人。而像很多人一样( yàng)，走着走着，他忘了一开始( shǐ)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赎( shú)梦》的片场，张家辉有两个( gè)身份。有时他站在监视器( qì)后，对着对讲机喊 “卡”，这是( shì)导演张家辉；有时他换上( shàng)角色的装扮，瞬间成了在( zài)生活里跌撞的蔡辛强，这( zhè)是演员张家辉。

“为什么非( fēi)要自己下场演？”“因为电影( yǐng)说到底是给观众看的商( shāng)品。”演员张家辉还是在业( yè)内活跃的演员，导演张家( jiā)辉没道理放着不用。

张家( jiā)辉舍不得《赎梦》这个故事( shì)，蔡辛强身上那股拧巴劲( jìn)儿，他想亲自诠释。写剧本( běn)时，他其实已经在心里把( bǎ)每个角色都“演”一遍，连语( yǔ)气和动作都想得很清楚( chǔ)。这份对角色的理解，让他( tā)既能指导表演，也能在上( shàng)场时迅速入戏。

他笑言当( dāng)导演太累了，演员拍完就( jiù)能走，但导演要扛到最后( hòu)，骂名掌声都得接，但他还( hái)是硬着头皮拿起了导筒( tǒng)。“我当导演是因为没找到( dào)合适的人拍我想拍的故( gù)事。如果有导演找我演有( yǒu)突破的角色，我立马不做( zuò)导演了。但演员，我一定是( shì)会继续做的。”

回望张家辉( huī)的电影路，连着一串响当( dāng)当的伯乐姓名：邱礼涛、王( wáng)晶、林超贤、杜琪峰、陈木胜( shèng)......一个个鼎鼎有名的导演( yǎn)如明镜，照出了他骨子里( lǐ)的可能性，推着他一步步( bù)走到今天。

90年代中期，张家( jiā)辉活跃在银幕，王晶是其( qí)中一个为他打开电影大( dà)门的导演。《赌侠 1999》和《赌侠大( dà)战拉斯维加斯》里吊儿郎( láng)当、插科打诨的化骨龙，《千( qiān)王之王 2000》里神经兮兮的梁( liáng)宽......

“搞笑的、严肃的、神经病( bìng)的、老千的…… 他让我演了太( tài)多不一样的角色。”那些现( xiàn)在看来略显青涩的人物( wù)，让彼时的张家辉成为了( le)备受欢迎的“喜剧配角”。说( shuō)起长期合作的王晶，张家( jiā)辉眼里仍有感激：“他让我( wǒ)演了很多类型的电影，尝( cháng)试了很多不同的东西”。

“邱( qiū)礼涛也是比较早欣赏我( wǒ)的导演，让我去拍一些比( bǐ)较有发挥的影片。”2006 年的《黑( hēi)白道》，张家辉演卧底探员( yuán)海生。

那个角色藏着太多( duō)秘密，眼神里一半是警察( chá)的正义，一半是卧底的挣( zhēng)扎，连抽烟的姿势都带着( zhe)一股劲儿。和他过往在赌( dǔ)片里插科打诨的形象判( pàn)若两人。

在邱礼涛的镜头( tóu)下，张家辉仿佛被赋予了( le)新的灵魂。如今两人虽不( bù)常合作，却还会约着聚会( huì)，“他还是老样子，我在他身( shēn)上看到了很多敏捷的东( dōng)西。”

提到林超贤，张家辉语( yǔ)气里带着点骄傲。俩人合( hé)作过《证人》《线人》《激战》等多( duō)部作品。“都能明白对方的( de)用意，都能在自己的岗位( wèi)上相互配合，我们是最佳( jiā)拍档啊。”

张家辉凭借林超( chāo)贤的电影拿过两次香港( gǎng)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jiǎo)。可比起奖杯，他更念着与( yǔ)林超贤那份独特的默契( qì)。他说林超贤像个电影教( jiào)授，藏着很多创作心得，不( bù)随便跟别人讲，但他都知( zhī)道。

杜琪峰在张家辉眼里( lǐ)则是“神一样的存在”。“你看( kàn)《天若有情》，华仔抄起垃圾( jī)桶砸破玻璃橱窗，抢出礼( lǐ)服就跑，我小时候看到这( zhè)个场景的时候就在想，‘哇( wa)，怎么这么浪漫的事都想( xiǎng)得出来啊？’还有《夺命金》里( lǐ)姜皓文受伤后浑身是血( xuè)，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好( hǎo)像再等一秒搭档就能把( bǎ)钱带回来。 张家辉说话时( shí)像个小粉丝，他说这种劲( jìn)儿只有杜琪峰能拍出来( lái)。

他自己也撞过杜琪峰的( de)“神来之笔”。

拍《放逐》时，张家( jiā)辉刚拍完自己的戏份，回( huí)家剪了个新发型，第二天( tiān)闲着没事去剧组探班。刚( gāng)准备离开时，就被杜琪峰( fēng)喊住回去化妆。”“化什么妆( zhuāng)？” 他懵了。“昨天车上那段，补( bǔ)个镜头。”没有剧本，但杜琪( qí)峰态度坚决。“可我头发换( huàn)了啊！”“不要紧。”张家辉就这( zhè)样穿着新换的衣服，顶着( zhe)新剪的发型，回到车里。

那( nà)段戏讲的是一场激烈械( xiè)斗离场，受了重伤的张家( jiā)辉回光返照，坐在车后座( zuò)的吴镇宇和林雪把满身( shēn)是血的他护在中间，无奈( nài)地问：“现在去哪里啊？”眼见( jiàn)好友身负重伤，疲惫的他( tā)们都束手无策。只剩下张( zhāng)家辉无力地嘟囔一句：“回( huí)家吧。” 然后慢慢地歪头靠( kào)在吴镇宇肩上，永远没了( le)声息。

那场在被临时叫去( qù)拍的戏，成就了张家辉眼( yǎn)中“最杜琪峰”的瞬间。

最后( hòu)说到陈木胜，张家辉的突( tū)然声音低了下去。俩人合( hé)作的最后一部电影《扫毒( dú)》已经过去12年了。陈木胜走( zǒu)后，他无比怀念这位挚友( yǒu)。“

他是香港很有标志性的( de)导演，那么年轻，那么多想( xiǎng)法，就这么走了......”他叹了口( kǒu)气，很心疼，感慨香港电影( yǐng)又少了一员大将。
这些导( dǎo)演，各有各脾气，各有各本( běn)事。他们把张家辉这块料( liào)，磨成了现在的样子。

《扫毒( dú)》中张子伟，生性随和，重情( qíng)重义，在性格倔强的马昊( hào)天（刘青云 饰）和苏建秋（古( gǔ)天乐 饰）之间充当和事佬( lǎo)的角色。

因为一次失败的( de)办案经历，与两兄弟心生( shēng)隔阂，最终沦为了“毒贩”。三( sān)兄弟那些带着棱角的片( piàn)段过了十几年，仍在观众( zhòng)的记忆里没有磨灭。

“耶稣( sū)也留不住你嘛”张家辉知( zhī)道大家还在玩这个梗，自( zì)己也开始打趣起来。另一( yī)处被反复提起的场景更( gèng)具张力。

电影中，张家辉与( yǔ)古天乐、刘青云久别重逢( féng)，站在两人面前，他声音发( fā)颤地质问刘青云：“三年了( le)，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de)吗？你为什么选择他，不选( xuǎn)择我？”

话到此处，他又开起( qǐ)玩笑：“这道题没得选。换作( zuò)是我站在刘青云那个位( wèi)置，真的很难选。”他甚至脑( nǎo)补了后续：“我大概会说，你( nǐ)别杀他们俩，我自己跳下( xià)去算了。”

《扫毒》提名了当年( nián)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 jiā)电影，却没为张家辉带来( lái)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míng)。帮助张家辉两度站上金( jīn)像奖影帝领奖台的电影( yǐng)，一部是《证人》，另一部是《激( jī)战》。

2009年的《证人》里，他演一个( gè)偏执的绑匪。为了立住这( zhè)个角色，他瘦到脱形，眼神( shén)里淬着狠劲，仿佛随时能( néng)透出刀光。“那时候就一个( gè)念头，必须让观众相信，我( wǒ)就是那个人。”

《证人》为他带( dài)来了首座金像影帝奖座( zuò)。奖项揭晓时，张家辉紧紧( jǐn)抱着身旁的妻子关咏荷( hé)，然后又一一与幕后团队( duì)拥抱，再快步登台接受荣( róng)誉和掌声。这个奖他等了( le)太久了。那一年，张家辉45岁( suì)。手捧奖座的他在台上手( shǒu)舞足蹈，希望大家能记住( zhù)他那一刻的模样。

荣誉从( cóng)不是他的停驻点 他说人( rén)总想着往前看，不会因为( wèi)别人夸几句，就赖在叫好( hǎo)声里不走。后来拍《激战》，他( tā)为了练出贴合角色的肌( jī)肉，每天举铁到手上结满( mǎn)厚茧，甚至断了手指也没( méi)停。他说《激战》比《证人》更“难( nán)忘”：“不光是受伤、拿奖，更因( yīn)为好多人说，看完想去健( jiàn)身，想为生活拼一次。观众( zhòng)的反应是空前的。这也是( shì)我很难忘的一部作品。”

被( bèi)需要的感觉在他心里比( bǐ)奖杯更沉。《激战》后，他演过( guò)杀手、催眠师，精神病人。在( zài)不同角色体验过千百种( zhǒng)人生，也拿遍了大大小小( xiǎo)的奖项，“成功不敢说，但我( wǒ)希望自己还在尝试。”

说到( dào)导演这个身份，张家辉倒( dào)很坦诚：“其实没什么野心( xīn)，没非要逼着自己去做，以( yǐ)后不做导演也没关系。但( dàn)要说不当演员，可能真的( de)很难，还有太多角色没试( shì)过，太多人生没体验过。”

这( zhè)或许就是张家辉人生的( de)答案，导演是可选项，演员( yuán)是必选项。